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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0日 星期五

法國恐攻的幾個脈絡爬梳

王思為(永社理事、南華大學歐洲研究所助理教授)

民報/專欄 2015.11.18
http://www.peoplenews.tw/news/853c8696-5e62-48aa-9bcb-83ad5ac56a67

(圖片來源:民報/取材於網路

法國巴黎日前夜間發生連環恐怖攻擊,導致上百名民眾不幸罹難,三百多名民眾受傷,總統歐蘭德在當晚緊急召開的部長會議後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除了關閉邊境及宵禁等緊急措施之外,接下來的三天也列為全國國殤日。這次被形容為法國版九一一事件的恐怖攻擊行動造成法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人員死傷,世人除了感到震驚、悲憤與不捨之外,對於這次的慘劇又有哪些是值得關注的部分?我們又應該從那些脈絡之中去解讀這次的事件?

伊斯蘭國正式對外宣稱此次事件是由他們所策動,歐蘭德也在第一時間宣布這是一場對抗恐怖主義的戰爭,並表示法國也將會毫不留情地對抗野蠻暴行(la France sera impitoyable à l’égard des barbares)。在如此的新聞資訊呈現底下,閱聽大眾的認識很容易立即就陷入了伊斯蘭國跟法國政府之間的冤冤相報,有人認為這件事情純粹是法國介入敘利亞內戰而惹禍上身(很不幸地,這種說法卻是與法國陣線Front Nationale這個極右派陣營的語言相互應和),或者另外有人指出這就是西方霸權主義為此所必然要付出的代價(但無奈的是就現實政治而論,人類的歷史上從來就不可能沒有霸權,從Pax Romana[羅馬和平]到Pax Americana[美利堅和平],人類的和平向來都是依附著霸權而存在,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烏托邦式的人類和平);然而在檢視上述說法之前,我們必須先將一些歷史背景稍作爬梳,才不至於在許多的臆測上憑著個人的想當然爾而驟下斷言或定論。

事實上,這並非法國首度遭受恐怖攻擊。在法國境內的恐怖主義無論是由極右派、極左派,或是分離主義者,抑或是九○年代阿爾及利亞內戰時所挑起的恐怖攻擊事件,在法國近代史上都各自占有其一席之地,每個時期的恐怖行動也分別代表著不同階段的意義。還記得1995年7月25日在巴黎市中心聖米榭爾(St. Michel)車站RER通勤電車B線所發生的爆炸案,總共造成8人死亡、117人受傷的恐怖事件是由阿爾及利亞的伊斯蘭武裝團體(Groupe islamique armé algérien)所犯下的。隔年,1996年12月3日,同個組織又在同一條通勤電車線上的皇家港(Port-Royal)車站軌道上引爆炸彈,釀成4死91傷的慘劇。這一系列的恐怖行動,讓法國當局繃緊神經,全面實施公共場所的進出安檢,就連學生到學校上課也不例外;甚至將街道上的垃圾桶全數封閉,以避免有心人士在裏面放置炸彈(這也是現在巴黎街上所看到的「垃圾桶」都被透明綠色塑膠袋所取代的原因)。換言之,法國所面對的恐怖行動威脅,並不是近幾年才突然迸出來的新興現象,而是早在上個世紀就已經跟諸多恐怖組織有過頻繁交手的經驗。只不過以往恐怖組織的訴求大抵具有確切的政治性目的,然而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恐怖組織則儼然化身為宗教極端勢力的代言人;尤其拜科技進步之賜,伊斯蘭極端主義組織的發展在二十一世紀產生十倍速的質變,從基地組織到伊斯蘭國,一個比一個還要極端、一個比一個還要兇殘,它們如同伊波拉病毒一樣四處流竄、肆虐無度。對付這些持續變種、病態的恐怖主義,老實講,就像防疫工作一樣,各國政府除了亟力圍剿以外也無計可施。

至於為什麼他們要選擇法國作為攻擊目標?伊斯蘭極端份子認為法國一直是個殖民帝國,不但在國際上與以色列友好,並且持續軍售給那些信仰不忠的波斯灣及中東的貪污國家。此外,法國第五共和憲法第一條明定:「法國是一個不可分割、政教分離、民主與社會的共和國(La France est une République indivisible, laïque, démocratique et sociale)」,這又讓標榜為了阿拉真主而戰的狂熱份子看了怒火中燒,認為法國在本質上就是一個反伊斯蘭的天主教傳統國家。加上法國的能見度與歐陸地緣之便,在巴黎這個世界之都犯案,所達成的國際宣傳效果絕對是其他城市難以望其項背的。因此,ISIS在巴黎所發動的無差別殺人攻擊,目的絕非是為了要保護法國境內數百萬的穆斯林,也不只是因為敘利亞被法國轟炸而報復(俄羅斯一樣有派出軍機前往敘利亞進行轟炸,為何沒有成爲恐攻目標?)它日前的行動其實是彙集多方綜效的評量結果。假使今天大家在檢討此次事件時落入了所謂法國外來移民這個種族問題的陷阱框架裏面,誤把社會融合的複雜問題過度簡化成種族與宗教歧視的差別待遇,進而將外來移民跟恐怖主義之間要引導出某種關聯性,這恰好落入了極右派所大力鼓吹的排外邏輯。兩種極端主義不約而同地在此相遇,這豈不是一件極度諷刺的事情嗎?

此外,特別要知道的是,這次恐怖分子之所以選定Bataclan音樂廳當成攻擊目標,主要就是因為該場地的所有權人是猶太家族,這與基地組織份子在今年一月下手對查理周刊進行恐怖攻擊之後,其中一名嫌犯遭法國當局追捕時逃入猶太超商挾持人質的選定目標是一致的,也就是鎖定猶太社群作為攻擊的對象。這個有意識的目標選定,很顯然不是法國的問題,而是宗教與政治上的複雜情節,某種程度上也跟以色列、巴勒斯坦的問題互相糾纏在一起。當然,那又是另一段說不完的故事。

至於以宗教為名的極端主義及狂熱恐怖份子,本質上就是希望透過恐懼來解除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擊垮人們對於人性的信念,進而瓦解社會的正常功能。唯有愛與信心才能夠戰勝恐怖攻擊之後所留下的創傷,也唯有愛與信心才能讓恐怖主義的威脅失效。正如法國人在慘劇過後立即以「我是巴黎」(Je suis Paris,巴黎同時也是法文人名)的推特發文支持那些傷亡者及其家庭,現在則出現了「我在露天咖啡座」(Je suis en terrasse)嘲諷恐怖份子沒能將他們打倒,法國人依然喜愛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與風格。是的,法國還在,法國並沒有被恐怖份子擊倒,法國人也不會因為恐怖行動而被分化。這樣子對於生命熱愛的法國,或許才是我們應該要理解的法國。